一剂驱散创伤阴霾的良方
本报记者 肖薇
81岁的北京大学第六医院精神科主任医师吕秋云，先后参与过1994年克拉玛依火灾、1998年南方水灾、2002年大连5·7空难、2003年非典疫情、2008年汶川地震、新冠疫情相关的心理危机干预工作，是我国重大灾难心理危机干预工作的先行者。即使在退休后，吕秋云依然关注创伤治疗和哀伤辅导，系统学习了眼动脱敏再加工（Eye Movement Desensitization Reprocessing，EMDR）疗法，并将其广泛应用于临床，在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以及和创伤相关的抑郁、焦虑、进食障碍等方面取得了较好的效果。
在近日由北京大学第六医院与中国心理卫生协会心理治疗与心理咨询专业委员会联合主办的第一届EMDR治疗学术大会暨心理创伤与治疗学术大会上，吕秋云分享了运用EMDR疗法开展心理创伤治疗的经历，同时多位业内专家也对该疗法在我国的发展进行了回顾与展望。
从怀疑到信服应用
上世纪80年代末的某天，心理学家弗朗辛·夏皮罗在公园散步时发现，随着眼球的快速转动，困扰于其脑海中的痛苦想法大为减轻。经过数年反复研究和验证，弗朗辛·夏皮罗证明这种疗法对心理创伤患者尤其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状的控制颇为有效，并形成了标准化的操作流程，成为该疗法的创始人。
目前，EMDR疗法已经得到世界卫生组织等权威组织推荐，并在国际上很多灾后心理危机干预和创伤后相关障碍的心理治疗中发挥了积极作用。EMDR疗法一方面可以引发类似快速眼动睡眠的作用机制，对创伤记忆进行再加工；另一方面还可以通过双侧交替刺激，使左右大脑加强沟通，帮助恢复大脑对创伤记忆的适应性储存。
2002年，北京大学将EMDR疗法引入国内，吕秋云也是在那一年接触到了EMDR疗法。“动动眼睛就能治好心理创伤？说实话，起初我并不太相信，但一个成功的案例鼓舞了我。”吕秋云说。一位患者在处理熟人车祸善后工作后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脑子里总是闪现那些遇难者的画面，不敢一个人在家或者办公室，多处求医效果都不明显。吕秋云运用EMDR疗法为他治疗了3次，结果患者的症状明显好转。这件事之后，吕秋云下决心学好这种疗法，并努力推动其在国内的应用和发展。
2009年12月，“中国心理卫生协会心理治疗与心理咨询专业委员会EMDR创伤心理治疗学组”成立（现为EMDR创伤心理治疗专业方向），吕秋云任学组组长。自2009年至今，相关高校、医院、社会组织定期组织开展EMDR疗法的基础培训及高级专题培训，近千名心理治疗人员参加了培训，60余人通过了EMDR治疗师认证。
“这些年，我参与并推动了多次EMDR疗法的公益培训和活动，让更多有志于心理救援的专业人员掌握这门技术。无论是地震、洪水等自然灾害，还是车祸、火灾等意外事故，或者家庭暴力、校园欺凌等人为因素导致的心理创伤，EMDR疗法都展现出了独特的疗效。”吕秋云说，近年来，在多次重大灾难事件发生后，经过EMDR治疗培训的专业人员活跃在一线开展心理救援，为经历创伤的患者解除痛苦。
在实践中调整优化
在灾后心理援助过程中，危机干预、心理急救是早期的工作，之后还要进行哀伤辅导和创伤治疗等。EMDR疗法因为具有快速减轻创伤症状、促进情绪调节、减少急性应激反应、不依赖复杂的言语表达或详细叙述等特点，常常被应用于心理急救。国际研究证实，在急性危机事件中使用EMDR急性干预程序，可以有效减轻应激反应的症状。
北京大学第六医院急诊医学科教授西英俊介绍，受时间紧迫、资源有限等因素的影响，在心理急救中使用EMDR疗法可适当简化，用急性干预的操作方法减少创伤回忆重温、加强当下的资源调动。西英俊以一位在地震中遭遇心理创伤患者的救治为例，对使用EMDR急性干预进行了解释。
宋女士（化名）在地震中目睹家中房屋倒塌，受到强烈刺激，产生了严重的焦虑和失眠问题，甚至出现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心理急救员在灾后安置点对宋女士进行了简化EMDR干预。在了解了宋女士的主要情绪问题和生理反应后，心理急救员引导宋女士深呼吸，帮助她暂时缓解生理反应，同时让宋女士回想一个她曾经感到安全和舒适的场景，如与家人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以增强她的内心稳定感。
当宋女士将注意力集中于这个安全场景时，心理急救员通过手指左右移动，引导宋女士的眼睛进行左右移动。这种双侧刺激让宋女士的情绪更加稳定，并将注意力从灾难性记忆转移到安全的情景中。经过几轮治疗后，宋女士的焦虑和恐惧情绪得到显著缓解，生理反应得到控制，能够在心理急救员的帮助下冷静下来，面对当前的现实。
“简化的EMDR疗法可以在心理急救中迅速减轻个体的急性应激反应，有效减少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状的形成，而且不需要复杂的设备或工具。”西英俊指出，这是EMDR疗法在心理急救中的优势。
壮大专业人才队伍
专家表示，较早地实施危机干预，甚至是预防，可以有效减轻患者内心的痛苦，为后续治疗打下良好基础，而经过专业训练的创伤治疗师是有效进行创伤后应激障碍治疗的关键要素。“我希望能有更多的精神科医生参与心理危机干预工作。”吕秋云说，“作为精神科医生，仅仅掌握药物治疗方法是远远不够的，要根据自己的特点学会一种或几种心理治疗技术，更好地帮助患者。”
EMDR疗法引入我国20余年来，一直跟随国际专业化的脚步有序发展，服务于有需求的患者。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新华医院临床心理科主任、中国心理卫生协会心理治疗与心理咨询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张劲松表示，未来将继续深化EMDR疗法的相关培训，鼓励符合条件的人员申请治疗师、督导师、培训师，为创伤心理治疗和心理危机干预领域培养专业人才；同时，促进EMDR疗法相关科学研究，拓宽应用领域，为更多经历心理创伤的患者带来希望。
“EMDR不仅仅是一种治疗方法，更是一种理念，帮助心理创伤患者找回自我、重获新生。”吕秋云说，“心理创伤的治疗并非一蹴而就，需要用心去倾听、理解、陪伴。我相信，只要坚持不懈，用爱和专业去帮助，就一定能让有过心理创伤的人们走出阴影，拥抱阳光。”
